Monday, August 13, 2007

生活在他方

究竟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開始想要去別處過不一樣生活的?

“生活在他方”。他處的生活總如罩著薄紗般霧濛濛的,有一種美感,令人嚮往。飽受生活磨難的老人臉上呈現著如秋末陳放過久的文旦上所呈現的縐褶,好美。缺乏資源只得翻山越嶺去唸書的偏遠地區孩童們的笑臉和背影,好美。在烈日下辛勤耕耘,收穫卻賺不到好價錢的農夫農婦的笑容,好美。是啊,真正的生活在別處,距離產生了美感。就像觀看秀拉(Seurat, John Russell)的畫作一樣,近看,只能看到一點一點雜亂的油彩,退到遠處,這些彩色畫點,卻交織成一幅令人讚嘆的美景。

因為自己的生活自己過於清楚,於是對於自己生活中的許多裂縫與瑕疵,有了絕對明瞭的想法,自己的生活,由於這些在自己腦海中誇大的裂縫與瑕疵,有了絕對痛苦的感受。不過別人的生活可不同了,不是嗎?隔著一段遙遠的距離觀看,裂縫與瑕疵不再存在(因為距離太遠,根本無法看見)。有這樣想法的人,我為他脫帽致意…不,應該說是致哀。

人的卑微渺小,有的時候,人並不自知。

人生不是小說,大多時候是不能隨便幾筆就改變它的走向,有的時候走向的改變卻來的又急又突然,一點都沒有邏輯可言。那未知也不可知的祂,總是喜歡在一些荒謬的時刻,宣告祂的絕對主導權,宣布人的絕對無知。大多時候,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們周遭的生活總是平庸狹隘、枯燥乏味,每一天的每個時刻,都被衣食住行的相關瑣事所纏繞著,這樣的人生,也許並不是黑白的,但也說不上有多少色彩。於是有人開始投射希望與想像,將自己的人生投射在一個自己從未涉獵也毫無經驗的他處,荒謬的幻想著自己在他處的生活,一定會比自己現在一成不變又平庸的生活更為有趣、更為閃亮、更為…愜意。

走向廣闊的世界。是的,一定有個廣闊的世界在張開雙臂迎接著我。你如是的想著。可是,親愛的朋友,很遺憾,我必須告訴你:在我看來,這是一種逃亡行為。沒有真正積極目標的出走,只是為了逃脫自我。

不是想對誰有所幫助、不是想對誰有所貢獻…只是自私的,想改變自己的人生。想改變自己人生的原因說來也極為普通:只是因為自己的疲勞或衰弱,對於這樣的生活感到極度的苦痛,甚至無法再過這樣的人生。說來說去,都是那個“自己”在作祟,不是嗎?於是我們不難明白,極富文采又聰明的蘇東坡,為什麼會對自己的兒子,有那樣令人跌破眼鏡的期望*(對子女人生的期待,也是一種改變自己人生的投射)。

所以我沒有權利改變我的人生嗎?我不該努力改變我的人生嗎?你憤怒的眼神問著我這樣的問題。

當然可以。這樣的答案,我不用去問那未知也不可知的祂,也能給你肯定的答覆。只不過,你的問題有點像是一個數學證明題一樣,只給是或否的答案,是無法真正證明答案的正確性的。要改變,結果當然是有可能可以改變的,不過有幾個前提,你不可不知:首先,你必須“要”改變。其次,你必須“去”改變。第三,你必須“確定”改變的方向與目標。第四,你必須知道自己設法改變的時間底限(比方說,至死方休)。第五,你必須咬緊牙關忍受任何磨難(如果有發生任何磨難的話)。第六,這點可能有點市儈,就是你必須要能夠養活自己(或者找人負責這項任務)。第七,這一點可能是最令人討厭的變項了,不論結果是什麼,你都必須接受(因為雖然有可能變好,但也可能什麼都沒改變或是變得更糟)。

“從美學的角度看,真正的生活應當永遠在別處。當生活在彼處時,那是夢、是藝術、是詩,而當彼處一旦變成此處,崇高感隨即變為生活的另一面:殘酷。”在某些文學家的描述中,人生,是殘酷的。不過,在我看來,另一位文學家梭羅(Thoreau, Henry David)卻提出了解決生活殘酷的解藥,他說“Above all, life should be fun.”各位,無論你想不想要不要能不能改變你的人生,不論你的生活是在此處在彼處還是一無是處,May you have fun with your life


*註:蘇東坡為自己的兒子寫過這樣的詩句~

“人皆養子望聰明”
“我被聰明誤一生”
“惟願吾兒愚且魯”
“無災無難到公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