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的真相

真相到底有沒有用？有些有用，有些沒用。

哪些有用，哪些沒用？眾所周知或眾人渾然不知也不想知道的就沒用，穿鑿附會添油加醋的就有用。眾所周知的是廢話，眾人渾然不知的是神話，穿鑿附會的是鬼話，添油加醋的是屁話。廢話和神話當然沒用，不過鬼話和屁話倒是可以消磨點時間，搓磨一些人性。


在米蘭昆德拉"雅克和他的主人"劇本中，雅克與主人之間有段對話令我思考這個問題：

主人（對雅克說）：你真好，你是一個好僕人。一個僕人就應該像你這麼好，而且要懂得跟主人說他們想聽的話，千萬不該跟主人說些沒用的真相啊，雅克。
雅克：主人，請不要擔心，我也不喜歡那些沒用的真相。沒有什麼事會比沒用的真相更愚蠢的了。
主人：什麼是沒用的真相？
雅克：譬如說，像我們都會死啊，或者說，這個世界很墮落啊。說這話，好像大家都不知道這些事似的。說這些話的人您都知道啊，他們像英雄一樣地走上舞台，大聲高喊："這個世界墮落了！"觀眾們都鼓掌叫好，但是雅克我卻對這種事不感興趣，因為雅克比他們早兩百年，早四百年，早八百年就知道了。當他們在大呼小叫，說這個世界墮落的時候，雅克寧可去想些新點子，讓他的主人開心......
主人：......讓他墮落的主人開心......
雅克：......讓他墮落的主人開心，像一些大屁股的女人，他主人喜歡的那種。
主人：只有我跟天上的那個才知道，在那些從來都幫不上什麼忙的僕人裡頭，你是最好的。
雅克：所以啦，別再問問題了，也別再問真相是怎麼回事...............


這段對白，很符合當前時勢。各位不覺得嗎？

中立

就像基本教義派的份子以自己的激進觀點和行為為傲一般，有些人，也很自豪於自己的中立立場。

基本教義派當然令人討厭。基本教義派的信徒過於偏激，常常不論是非黑白的盲目擁護或反對某些人或事，更別說他們喜歡採用的手段，常常都是過於激烈，甚至趨近於暴力的。基本教義派以自己的忠誠為傲，以自己的偏激行動為榮，但是基本教義派的信徒們，卻經常性的將問題擴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激化問題，卻大喊自己是受到壓迫而必須反擊，或是受到攻擊而不得不自衛性的反擊，不論是在光譜的極左端或極右端，這樣偏激的基本教義派份子，在每個社會裡都有。一個社會中如果這類的偏激份子所佔的比例過多，那麼這個社會的動盪程度就會隨之升高。

偏激不好。有位長輩這樣告訴我。做人不能偏激，不要隨便選邊站，要保持中立。不要隨便告訴別人你心裡真正的想法，因為那樣會惹麻煩。不想惹麻煩，就要保持中立。

不過這樣的中立，是中立嗎？

有些自豪於自己的"中立"立場的人們，下意識的掩飾自己心裡真正的想法，謹慎的發言，小心的表態，刻意的和某些人某些事保持距離，以為這樣就能真正的維護他的"中立"。喜歡保持中立的人們啊，你們退出擂台，讓光譜兩端的人打個你死我活，而你們卻退居擂台之下，做起了"中立"的觀眾，你們這樣，也算是激化衝突的幫兇啊！

不，請弄清楚這一點：中立，並不是什麼想法都沒有，哪一方都不支持的偽善態度。中立，應該是"沒有偏見"（unbiased）。不以先入為主的看法來評斷爭議，明確察覺具有爭議的觀點，卻不將這樣的爭議認定為事實，仔細並本著良知良能的過濾偏誤的資訊，進而擁有自己的判斷，建立自己的想法。簡單的說，中立應該是一個起點，卻並不必然是仔細思考判斷之後的終點。舉個更俗一點的例子來說吧，就是想看清楚事物的樣貌，就該先把有所偏誤的視力矯正到正常再來仔細端詳。

思想自由，也是人類擁有的諸多自由權利之一。別讓別人告訴你，你該怎麼想；讓你自己決定，你自己要怎麼想吧。不過在你決定之前，請記得：Be unbiased.

替罪羊

做錯事了嗎？出現自己無法掌控的狀況了嗎？或者，有了危機？

通常發生了這些情況，比較合乎邏輯的作法應該是反省自己或檢視一切環節，設法更正錯誤或是改正未臻完善的環節，以便遏止或改善錯誤的蔓延，危機的擴大。

這是理性的合理解決辦法。完全理性。

不過人類並非完全理性的動物。
應該說，大部分的人類都是衝動的情感動物。

那該怎麼辦呢？
出了事，總是要設法有個解決吧？至少形式上該解決一下。
於是大部分的人們在出了狀況之後，總是會怪東怪西怪上怪下的；試想，當錯誤過大或者是錯誤引發的損害過大的時候，有幾個人能勇於承認錯誤？

我想在錯誤發生的那個當下，我做不到。也許私下躲在被窩裡，我的良心會偷偷的跟我有個"是我錯了"的對話，不過要我面對眾人立刻承認那個做錯事的大罪人就是我？這種行為的難度很高。換做是你，你能嗎？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於是替罪羊的需求因此誕生。替罪羊成了抽取式衛生紙，好用又順手。替罪羊不但能擦乾淨髒污，同時還是用了就扔的便利模式。因此人人都需要替罪羊，替罪羊是人們的好幫手。

勒內吉拉爾在"替罪羊"一書中，認為西方社會普遍存在一種現象，即為了防止整個社會危機的爆發而利用替罪羊的機制－－透過建立一種「基本暴力」、一種「建設性的暴力」以取代其他暴力，以一人之死換來大家的生存。勒內吉拉爾認為，這種機制縱容了迫害和集體犯罪行為的存在。

可是，何止是西方社會？
基本上，根本就是人的社會都有這種現象。

也許要減少替罪羊的犧牲，人們應該從寬恕著手。


（豆知識：不想當替罪羊？出了問題的時候，總是有追究者的。一旦你成為問題的追究者，也就獲得了責任豁免權。只追究別人的責任卻不需要為自己的過失承擔責任。這裡說的"你"，可能是單數也可能是複數；可能是少數也可能是多數。）